【作者】 鄺介文 文_鄺介文/旅讀中國、圖_甲上娛樂、金馬執行委員會 感謝_皇冠文化出版有限公司
2020年5月號 第99期
2020-05-04
一路推到脇下的手鐲、鑲了寶石蜘蛛的面網、煤氣爐灶上一圈火苗如小藍牙齒、曲鱔一般滑溜而抽長的電車軌道,你我所能想像到的不尋常,到了張愛玲的作品當中盡成了尋常。使你我曾經為了那些角色、那些情節、那些背景,萬轉千迴地眠思夢想,在五里霧裡奔馳吶喊,遲遲得不到救贖,實在不是因為張愛玲單單只有好。這才發覺 ──好的東西原來不是叫人都安,卻是要叫人稍稍不安⋯⋯
一個傳奇的誕生
初版是一九四四年八月十五日,再版是一九四四年九月十日,相隔甚至一個月不到,處女作《傳奇》掀起的腥風血雨可想而知。不過兩年以前,張愛玲目睹香港失守,學業中斷,回鄉發展。短短時間,洋洋灑灑十數萬字油然生成,一時震動文壇。她一篇又一篇地投稿各類雜誌小報,賣文為生。時值上海成孤島,歷史與政治的真空狀態,市民愈發沉醉於閱讀一類的小資娛樂。如柯靈所言:我扳著指頭算來算去,偌大的文壇,哪個階段都安放不下一個張愛玲,上海淪陷,才給了她機會。
既生京派,何生海派
張愛玲作為海派健將毋庸置疑,乃至《傳奇》當中,不乏香港背景故事,她卻也隨後補充:寫它的時候,無時無刻不想到上海人。對於海派文學,雖然不曾對號入座,倒是十分理直氣盛。畢竟,海派二字當時並非什麼值得自豪的標籤。首見沈從文於《大公報》副刊酣暢為文,批評若干上海作品,不過附庸風雅之流。言論隨即引發筆戰,從而豎立華語文壇兩堵高牆 ── 莊重自持的京派與浮華精巧的海派 ──彷彿北京人都是一個樣,上海人都是另一個樣,而其他地方的作家,則統統可以納入如此分類。
將俗進行到底
鴛鴦蝴蝶係海派重要一支,多是才子佳人蒙受境遇作弄,歷劫團圓或歷劫離散的故事。脫胎古典章回小說而來,部份甚至以文言文寫成,是張愛玲的閒暇讀物之一。由此上溯,鴛鴦蝴蝶類型作品,無論結構、題材、筆觸,是清代文言小說過度五四白話小說的中繼。其似文非文/似白非白、說書體質濃厚、情節設計受限於章回、角色意識單薄種種問題,在在使它不入某些論者(比諸魯迅)法眼。然而張愛玲毫不避忌地投稿由周瘦鵑主編的《紫羅蘭》,幾次三番援引張恨水(二人皆為鴛鴦蝴蝶派大將),那是貫徹她「將俗進行到底」的意志。
事實是,從上述才子佳人、歷劫團圓、章回小說等等關鍵字,不難察覺鴛鴦蝴蝶實則與《西廂記》、《牡丹亭》、《金瓶梅》、《紅樓夢》、《海上花》血脈相承。鴛鴦蝴蝶固然高不成低不就,是一代又一代花雅之爭(注三)下的犧牲品,卻正因為它的與時俱進又與時俱退,恰巧紀錄歷史輪轉、民心徬徨。它的價值興許不在於文學本身,反而在於反映/再現時代趨向,宛如樂高積木,一磚一瓦一樑一柱打造了一個十里洋場花花世界,拱手端給張愛玲大展拳腳。
斷「張」取義,斷捨難離
如今想來,李安導演相中並改編〈色,戒〉,連電影帶小說地反攻美洲大陸,終究算是不無小補,祖師奶奶在天之靈應當覺得寬慰。
然而,祖師奶奶或許更該寬慰的是,如作家林俊穎所言 ──我輩多少人由張入門,而後不得不叛逃自尋生路,因為創作的叢林法則第一條是:求異不求同 ──張愛玲雖無子嗣,文學風格卻是開枝散葉、結實纍纍。君見那些冠以海派張腔的作者寫手,一個個企圖斷捨割離(張的影響),又一個個斷捨難離,纏繞的是她的華麗蒼涼,綿延的是她的參差對照。隱隱約約、藏藏閃閃,偌大文壇處處是張愛玲的鬼魅,危機四伏。
她的閨蜜炎櫻的那句名言:每一個蝴蝶都是從前的一朵花的靈魂,回來尋找它自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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