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作者】 文_溫宇航、姚俐安整理 圖_溫宇航提供
2019-08-14
「情不知所起,一往而深。生者可以死,死可以生。生而不可與死,死而不可復生者,皆非情之至也。」自古以來,情字難解,情生情滅,本為自然,多少世間男女卻為情所困。
而藉由崑曲所演繹的愛情,更帶出另一種不同的藝術境界。崑曲,中國戲曲劇種之一,被視為極為珍貴的文化資產。《牡丹亭》、《長生殿》、《占花魁》、《西廂記》等經典愛情巨作,隨著角色的一顰一笑,透過伶人婉轉的唱腔勾勒出可歌可泣的愛情故事,成為流傳不朽的千古絕唱。
情不自禁的禁忌愛戀:張塨與潘必正
一則動人的愛情故事,除了角色間跌宕起伏的情感糾葛,情愫萌芽的地點也是重要的元素。許多古代的愛情小說文本,通常都發生在禁忌的場域,如此才能造成反差感,營造戲劇張力,增加故事的可看度。
《西廂記》和《玉簪記》就是兩個著名的例子。
張塨,西廂記的男主角,進京趕考途中在普救寺暫住,遇見女主角崔鶯鶯,一見傾心,「顛不勒見了萬千,似這般樣龐而罕見,好叫人眼花撩亂口難言。」寺院中如何能夠談情說愛?然而張生屬於積極的行動派,從兩人相遇的那一刻起就對崔鶯鶯一心一意,積極追求,經歷重重難關,最後有情人終成眷屬,白首不相離。
相對於張生的熱情,《玉簪記》的潘必正顯得較為「悶騷」。寄宿於女真觀時,潘必正戀上了道姑陳妙常,礙於禮教的桎梏以及陳妙常的身分,潘必正的追求十分節制,因此在崑曲的展演中,必須演出潘必正在禮教束縛下,仍鍥而不捨地試探陳妙常的逗趣場景。
舉例而言,在《琴挑》這場戲中,潘必正撞見陳妙常彈琴,著迷之際一不留神就把手搭在陳妙常的肩上,驚動了陳妙常,潘必正意識到自己的失態,隨即致歉。兩個人的相遇出奇不易,卻情不自禁,在不經意中一來一往的互相試探彼此心意,發展出情愫。陳妙常礙於身分,無法曝露過多自身的感情,故作矜持,只能在人後感嘆誤入空門。而潘必正面對陳妙常的心口不一,唱出《朝元歌》一曲:
❝「更聲漏聲,獨作誰相問? 琴聲怨聲,兩下無憑準。翡翠衾寒,芙蓉月印,三星照人如有心。只怕露冷霜凝,衾兒枕兒誰共溫?」❞
面對禮教的種種挑戰,潘必正依然表現出自己的深情,透過演員的身段和唱腔,將兩人禁忌的愛戀詮釋地十分動人。
夢裡尋他千百度:《占花魁》與《長生殿》
「夢境」這個詞,貫穿了《占花魁》、《牡丹亭》、《長生殿》這三齣戲的愛情詮釋。《占花魁》的秦鍾,做著能跟花魁女相戀的「白日夢」;《牡丹亭》的杜麗娘,在「夢境」中遇見摯愛柳夢梅,從此以後魂牽夢縈;《長生殿》的唐明皇,在楊貴妃死後才表現出對楊貴妃的深情,只能在午夜「夢」迴中不斷追憶這場愛戀。
秦鍾,諧音「情種」,象徵男主角為情而生的意象。和張生、潘必正的書生形象不同,秦鍾是一位賣油郎,屬於社會基層的勞動者。當他見到萬人仰慕的花魁女時,驚為天人,開始對愛情有了憧憬,敢想別人所不敢想。
然而,對於自己的身分,他仍舊感到自卑,因此在《湖樓》這場戲中,原本身著小衣襟短打扮的秦鍾,特別在西子湖邊穿上長衫,希望能得到花魁女的注意。然而在崑曲中,為了表現其地位與衣著的不符,即便身著長衫,演員依然踏著挑擔子的步伐在湖邊徘徊,且拿扇子的方式也不若書生文質彬彬,反而有些粗俗,深入刻劃秦鍾的人物形象。在這場戲中,秦鍾唱出一首動人的《忒忒令》,唱著自己忐忑的心,即便有些笨拙,卻癡情透骨,令人動容,而最終他也感動了花魁女,抱得美人歸。
而《長生殿》的唐明皇對於楊貴妃的愛意全濃縮於後二十五齣戲,也就是楊貴妃離世後的劇情。在《哭像》一曲中,顯露出唐明皇刻骨銘心的追悔。與前面所提到的男主角不同,唐明皇為了江山葬送了美好的愛情,從此在夢中不斷追憶,即便到將死之時都不感到悲傷,反而因終於能與楊貴妃相聚而感到歡喜,讓這份愛情在天上才終得圓滿。
生生死死隨人願:杜麗娘與柳夢梅
《牡丹亭》,中國藝術文化中最燦爛的巨作,在明代那樣對女權十分嚴酷的時代,《牡丹亭》著重「情」和「欲」的悸動,充滿浪漫主義的色彩,展現自由愛情的美好。杜麗娘的情生情滅,柳夢梅的一往而深,因為兩人的至情至性,而成就了這段生死相戀。
「原來奼紫嫣紅開遍,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。良辰美景奈何天,賞心樂事誰家院。」在《驚夢》這場戲中,杜麗娘在花園中眼見這般美好的春景,對於愛情開始有了憧憬,而在夢中,她終於遇見了自己的夢中情人—柳夢梅。柳夢梅此時只是一個虛擬的形象,並不是客觀生活的愛情,而是杜麗娘對於情人的美好想像。在舞台上,從演員呈現柳夢梅的姿態,就能知道杜麗娘想要的伴侶是什麼樣子,在現實生活中無法實現的,在夢中都能心想事成。
柳夢梅是一名書生,因此演員舉手投足都必須十分典雅,表現出其溫文儒雅、文質彬彬的形象,無論是開扇的動作、講話的速度,甚至語句的頓點都和書卷氣連在一起,讓柳夢梅的人物形象更為鮮明。
「則為你如花美眷,似水流年。」夢境中,柳夢梅對杜麗娘的唱腔和動作都必須十分溫柔。《驚夢》最有名的橋段,即是杜麗娘與柳夢梅的雲雨之事,而崑曲最大的優勢,便是能將劇情透過意象表現的寫意而虛擬,一個動作就能讓觀眾會意,唯美而動人。從兩情相悅,到柳夢梅緩緩盪袖,搭上杜麗娘的肩,小小的動作,男歡女愛,情與慾的美好,一切盡在不言中。而整場戲的場景設計也必須不斷營造「夢境」的場景,這正是《驚夢》的特色。
後來杜麗娘夢醒,從此思念柳夢梅至深而香消玉殞。杜麗娘死後三年,柳夢梅進京趕考,途中借住養病,病癒後偶然進入在杜麗娘驚夢的花園中,看見杜麗娘的畫像,畫像上寫著四句詩:
❝「近睹分明似儼然,遠觀自在若飛仙。 他年得傍蟾宮客,不在梅邊在柳邊。」❞
柳夢梅馬上會意畫中女子與自己有段命中注定的緣分,想起自己三年前也曾在夢中與杜麗娘相遇,從此一往情深。此段即為著名的《叫畫》,戲中柳夢梅對著畫中女子進入痴狂的狀態,演員深情而癲狂的唱腔,表現出對於愛情的渴求,最終柳夢梅的深情讓杜麗娘還魂歸來,為這場生死戀畫下圓滿的句點。
《牡丹亭》、《長生殿》、《占花魁》、《西廂記》,劇中人物的男女之情,在古代如此思想封建的環境,無疑是文人對於愛情最美好的嚮往。這些有血有肉的人物,在戲中對於「情」的執著,構成了崑曲最美好的愛情,而這些作品所展現的不只是藝術的成就,更體現真實世界中,世間多少癡情男女的唯美縮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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