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作者】 鄺介文 文_ 鄺介文/ 旅讀中國 圖_ 金馬執行委員
2019-07-31
臺大校園流傳著這麼一則笑話:一位新生遍尋不著教學大樓,囁囁嚅嚅地向一位推著單車的學長問路,只見新生不過開口說出「請問⋯⋯」二字,學長頓時臉色大變,雙手一鬆將單車推倒在地,氣呼呼吼道:「好啦,還給你啦。」單車失竊事件在臺灣大學早已見怪不怪,大家多把丟車當作畢業以前一場成長儀式。然而距今七十年前問世的義大利電影《單車失竊記》,丟車不單單是丟車,丟的還是一個養家餬口的機會。
二次戰後,羅馬百廢待舉,一群待業遊民死守在職業介紹所外等候發落。安東尼奧沒有別的才華,只因擁有一輛單車讓他獲得沿街張貼海報的工作。無奈生財工具竟然半途遭竊,展開後續在羅馬街頭奔走尋車的情節。劇情發展簡樸、演員配置單純,沒有技驚四座的敘事,卻屢屢登上各大媒體、影評影人票選影史經典榜單,箇中緣由在於:魔鬼藏在細節裡。
表面看來宛如伊索寓言,實際卻是新寫實主義電影濫觴。導演迪西嘉意欲透過單車的偷竊與被竊,反映義大利社會在戰後的蕭條與自省,因為發動戰爭,所以付出代價。在這個無人十惡不赦,卻也無人手舞足蹈的時代,迪西嘉不動聲色地安插了幾個看似可有可無的畫面,然而正是這些畫面,構築了整體悲劇氛圍。
比諸失業已久的安東尼奧,其實早已典當了他的單車,為了得到工作,只得尋覓資金贖回。最終,太太拿了自家三床被單換回了單車,則當時物價失衡的狀況可見一斑。安東尼奧失業,約莫只有十歲的兒子布魯諾倒是擁有一份工作──加油站員工。甚至年紀比他更小的孩子,也在街頭賣藝拉手風琴。槁木死灰的父子倆用僅存的金錢上館子,是自我安慰,也是自暴自棄。對比鄰桌的富二代,布魯諾卻連刀叉也不會用,階級問題昭然若揭。凡此種種,導演沒有大張旗鼓、聲嘶力竭地呈現,不過只是十數秒鐘的鏡頭,仍舊力透紙背。彷彿宣告:因為戰敗,義大利自食惡果;然而是自己挑起的戰爭,義大利也無意怨天尤人。
經濟蕭條的江山易改,南歐民族的本性難移。歷經一場戰事,義大利人終究還是義大利人。父子兩個前往警局報案,滑頭的員警推託再三,公家機關行政效率一目瞭然。尋車尋到了一座教堂,給砲彈轟得剩下斷垣殘壁,教會提供遊民剪髮剃鬍的服務,必須打扮體面才能會見上帝。最終,安東尼奧追到了一個比自己還窮的貧民社區,自以為抓了疑犯,明明事不關己,左鄰右舍還是七嘴八舌勸解。這些不經意的段落,則暗渡陳倉了義大利人樂天知命的民族性,在晦澀厚重的情節之間,閃現一點令人莞爾的光亮。
大陸譯名《偷自行車的人》,臺灣譯名《單車失竊記》,一個偷竊一個被竊,看似指涉不同,直到電影最後始恍然大悟,英文片名《Bicycle Thieves》則是此中有真意。這個夏天,金馬執行委員會推出名為「義大利電影課」的經典重映計畫,網羅包括《單車失竊記》在內卅七部赫赫有名的義大利鉅作,不容錯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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