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作者】 文_ 謝金魚 圖_CTPphoto、TPG
2021年8月號 第114期
2021-08-31
只因為寫了兩份中國瓷器報告,並且在歐洲引起轟動,這位待在中國二十年的法國傳教士因此被懷疑是商業間碟,污名上百多年。是騙局?是委屈?且聽專家怎麼說。
「景德鎮有一萬八千戶人家,有些富商巨賈佔據著寬敞的宅院,內有大批工人。因此,人們都說全鎮有一百多萬人口,每天消耗一萬多擔大米和一千多頭豬。景德鎮坐落在一條美麗的河邊,延伸長度足有一法里。它並不是人們想像中的房屋群落,街道如一根根墨線似的筆直延伸,隔一段距離便縱橫交錯。城中沒有空地,房屋顯得太擠,街道也太窄,穿行其間猶如置身鬧市,四周盡是挑夫們要人讓道的吆喝聲,那裡還有許多耗資巨大的崇拜偶像的廟宇。」
這是一位法國神父眼中的景德鎮,時間則是清康熙時代,這位神父的中文名字是殷弘緒,是一位耶穌會的教士,關於他的出身有兩種說法,一說在里昂,另一說則是法國的瓷器之都列摩日,青年時進入亞維農的修道院,後成為耶穌會的會士。
神力?皇帝著迷科技!
據學者吳蕙儀的研究顯示,殷弘緒在法國時確實是位勤奮的學生,但他的天分似乎主要在於人文、文學等領域,而對數學、科學或藥學一竅不通,換言之,他雖是呼應白晉的招募而入華,卻無法走白晉路線侍奉君王,雖是如此,他仍被法國科學院列為通訊院士。他對於皇權也不太感興趣,傳播福音的使命對他而言更重要。他在一六九九年從廈門進入中國,在廈門待了一年左右學習漢語,接著就轉進江西,一待就是二十年。
殷弘緒可以說是天主教的拓荒者,江西原本沒有任何天主教徒,他的第一個信徒是替他建築教堂的一個窮病泥匠,死去之時,殷弘緒不辭勞苦替他舉辦了喪禮。這使得當地人都覺得驚訝,也感動了死者的繼子。殷弘緒的善行也影響了一些當地的知識份子,在一些監生、武秀才跟仕紳陸續加入教會之後,殷弘緒逐漸站穩了腳步,又透過幾位路過江西的天主教婦女,打進了江西的婦女群體。殷弘緒在江西的饒州建立了穩固的教友組織後,又繼續前往景德鎮建立新的教堂。
勤禱告,為「景」漂!
景德鎮在殷弘緒眼中,是座新奇、神秘的城市,但景德鎮中純樸的工匠與居民,讓殷弘緒願意為了他們而駐足,在此一時期寄給歐洲故舊與教士上級的信件中,他時常提及他所牧養的信眾,他雖然描述教會在此地如何受到鎮民的歡迎、官員的重視,但他仍非常清楚,不管官員們再如何禮遇,他們都不可能成為天主教徒,這一點與遠在北京的白晉等人的樂觀態度截然不同。殷弘緒對於自己必須與官員們周旋感到無奈,他曾生動地描述自己某一日要去拜訪當地的高官,出發之前,他先去給一個善良的貧寒信徒舉辦臨終聖事,他說,對他而言,那才是傳教士真正的使命。
為什麼在景德鎮中有那麼多人願意接受天主教呢?殷弘緒的書信中提到了一個重點,他說:「手藝人和工人占了景德鎮天主教徒的多數,當他們身體健康、有活可做時,日子還過得去;但一旦生病或失業,那麼,在這個生活費用昂貴的地方他們就很值得同情了,因為他們多數人遠離故鄉,在這裡一籌莫展。但是,盛行於天主教徒之間的愛德卻使他們互相幫助。」換言之,這些從外地來景德鎮打工的百姓,失去了在原鄉的人際網絡,但藉由教會的組織,他們可以互相扶持,或許,這就是景德鎮的人們之所以接受天主教的原因。
枉擔罵名上百年!
客觀來說,這兩篇長文顯見殷弘緒的文筆雖好,卻不具備製瓷或科學的素養,他這兩篇文章的原意,或許是希望將在中國的見聞告知歐洲的工匠、促進技術的發展,但他寫得實在太鬆散,在許多技術層面的描述也不夠到位,他絕無擔任商業間諜的能力,可說是枉擔了多年的罵名。
台灣故宮的余佩瑾博士就曾針對殷弘緒提及的瓷器樣式進行考證,除了官方燒製的御瓷之外,也包含了許多外銷瓷器的形式,透過仔細比對殷弘緒的文字與此一時期的世界瓷器,余博士不像過去的研究者執著於商業間諜的問題,而將殷弘緒放回景德鎮曾一度衰敗又再次崛起的脈絡中,與其說他竊取技術,不如說他正好站在一個重要的時間點上,見證了中國陶瓷史上的盛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