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作者】 鄺介文 文_鄺介文/副總編輯 圖_圖蟲創意
2022年6月號 第124期
2022-06-01
孔融小時讓梨家喻戶曉,孔融小時了了也為人津津樂道。然而事件還有後續。
時任司隸校尉的李元禮宴客,席上不是才俊,就是同宗。年僅十歲的孔融登門拜訪,自稱李家親戚。李元禮問:「我倆是哪一門的親?」孔融答道:「我的祖先孔子,與您的祖先李耳(老子)有過師生之緣,這還不親?」眾人莫不嘖嘖稱奇,當真是十歲神童,唯獨陳韙嗤之以鼻道:「小時了了,大未必佳。」聽聞此言,孔融反唇相譏問:「想必先生小的時候,肯定了了。」
這是我頂喜歡的一則故事,出自《世說新語》。單單聽說讓梨,實在難以想像孔融最終落得抄斬的下場;若是加上了了一事,對照後來頂撞曹操、嘲諷曹丕、反對禁酒、反對肉刑,自吹自擂是仲尼再世,一切的一切又似乎合情合理。小說儘管是(班固所認為的)雕蟲小技,歷史上某些缺憾/闕漏,還真得要從小說裡去尋不可。
文史一家,文史一家,大家都是這麼說的。然而它倆終究還是分了家,證明其中確實有些不同。我時常想,歷史是什麼?什麼是歷史?數以千計的國、數以萬計的朝、數以億計的人,在我看來合而觀之才構成了歷史。隔壁鄰居是歷史、樓下警衛是歷史、街角攤販是歷史,確診肺炎的每一個案號當然也是。偏偏惟有公侯將相、烽火連天、政權興替入得了史,而這個評判「誰是史、誰不是史」的至高決策者,又是誰賦予的權力?
問題當然無解。
在我身邊(至少就我看來),就有好多好多親朋值得歷史記上一筆。有的仁慈寬厚、有的言談伶俐、有的孜孜矻矻,當然也有的迂腐得令人嘆為觀止。他們單純因為與政治時局無干,終究不列史冊。若要後人記得,也就只能借助小說了。這是我認為小說必須存在的價值,也是《世說新語》必須存在的價值。儘管它所收錄的仍舊是些「檯面上」的人物,記載的卻盡是些「檯面下」的瑣事。這些齒輪一般的人、那些齒輪一般的事,其推動時代運轉的能量,決不亞於總統們、總理們、院長們、部長們。
更多時候,你我所謂的歷史,往往更近似於通俗劇;而你我認定的小說,往往更近似於人生。我是這麼想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