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作者】 甘炤文(Tiger)
文_ 甘炤文、劉書甫、蕭上晏/ 旅讀 圖_ 視覺中國
2022年10月號 第128期
2022-10-24
食、色的關係總是千絲萬縷──在剪不斷、理還亂的欲望機制中，端上檯面的一道道料理，除卻繁衍出人際互動的各種樣貌，也體現了某種源遠流長的生命觀。
揆諸各個古老的文明，庶幾可見食事與性事之間的聯繫──這兩股驅動人類生養的原始本能總是彼此糾纏，並延伸出春膳、春藥等饒富豔異想像的另類營養學內容；無論是「以形補形」的附麗，抑或「以毒攻毒」的刺激（幾經現代醫學檢測，部分見諸食譜文獻的料理素材，或帶有致幻、痲痺神經等效果），在在顯示人類對於愛欲的癡執歷經千百年而未衰，有時甚至到了匪夷所思的程度。
埃及人摘取別稱「開啟樂園之鑰」的灌木巧茶（恰特草），據言咀嚼其嫩芽與生葉，能夠產生行軍般的持久精力，並帶來興奮感；希臘人在宗教秘儀中使用石榴果和葡萄酒，因為那是來自阿科羅蒂以及戴奧尼修斯的饋贈，能夠喚起感官的歡娛；阿拉伯人相信品飲由蜂蜜、母菊、甘醋、肉桂等混製而成的甜湯，將有效改善性無能的症狀。
至於古典中國，諸如此類的食、藥方帖動輒綰結陰陽調和的理論，在歷朝歷代的醫書中數見不鮮⋯⋯流風影響所及，整個東亞漢字文化圈的庖廚裡似乎都存在著相類的奇技淫巧，克里斯欽．瑞奇（Christian Rätsch）等人合著的《春藥》更以相當篇幅展演這類來自東方的飲食大觀：「麋鹿的角、蚯蚓泡的酒、甲魚的血……在臺灣、東京都可見到專門賣蛇的餐廳。這些餐廳會依照顧客不同的需要，奉上不同的食品，先請飲下蛇的生血，再吃蛇肉。」相信熟悉在地生活脈絡的讀者，對文中描述定能發出心領神會的一笑。
風流茶說合，酒是色媒人
明代小說《金瓶梅》裡，三番兩次提及西門慶前往妓家，粉頭們總不忘備置細巧菜餚，同時亦兼及茶、酒等飲品──有時是鹽笋芝麻木樨泡茶、玫瑰潑鹵瓜仁泡茶，有時則不免「盤堆異果、酒泛金波」，如此令來人齒頰留香的安排，似也鳴應了「風流茶說合，酒是色媒人」的俗理。
事實上，除卻藉由食療與藥補，由根本處重整旗鼓、振發雄風，在主客往來酬酢的過程當中，往往也少不得一席色香味俱佳的酒菜，好替紅燭昏羅帳的社交空間迴添幾綹風情。學者賀蕭（GailHershatter）在《危險的逸樂》一書中，特別提示了娼門女子在這類私家歡宴間的作用：「妓女出席這樣的場合，提供娛樂消遣，使男人們的飲酒、看戲、牌局或談話等活動有了令人賞心悅目的亮色。」
無獨有偶，自日治時期以降，臺灣北部的大稻埕一帶因早先商貿往來發達，不僅形成熱鬧的港埠聚落，五花八門的飯館食肆亦紛紛開張；當中部分高檔餐廳如江山樓、蓬萊閣等，或設有藝妲陪侍賓客，並提供歌舞演藝等娛興節目，攬客的同時也從中衍生出「酒樓菜」、「酒家菜」等別具風味的料理文化，迄今猶有傳承；而在西方，一道廣為人知的「煙花女義大利麵」，亦可視為倚托風月行業而生的獨特餐膳──當飲食遇見男女，誘發的不僅是味蕾感官的綻放，也進一步觸發饕餮欲望和萬物之間的隱秘鍵結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