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作者】 鄺介文
文_ 鄺介文/ 旅讀 圖_ 陳育陞/ 旅讀、全景視覺、視覺中國、圖蟲創意
2023年3月號 第133期
2023-03-14
除卻五城、一陵、二御嶽外，沖繩另有一處琉球王國相關景點，登錄為世界文化遺產。比起城池的政治軍事、玉陵的祖先崇拜、御嶽的宗教信仰，前者的氣氛莊嚴肅穆，作為接待外賓（主要是中國大使）用途的識名園，顯然親民怡人多了。位於首里南方，昔稱南苑的這座王室離宮，巧妙揉合中國園林要素、日本庭園動線、琉球本地建築，足見當時琉球在兩國之間生存概況。
是海之國，也是土之國
比諸園中的勸耕臺，建在地勢稍高的臺地上，可以俯瞰大片琉球國土，展示國人汗滴禾下的精神，其中便有一些典故。
勸耕一詞，來自當時清朝使者手筆，儒家意味十足，既有農作的意思，也含攻讀的意思。傳說勤耕臺建在這裡，為的是使來訪的外賓們「只見其土不見其海」。確實，一般旅人對於沖繩的印記，除卻海還是海，除卻藍還是藍，甚至在那霸市區彷彿也能聞到海水鹹腥。偏偏登上勤耕臺一望，舉目所及除卻田還是田，除卻綠還是綠。這麼一來，興許能夠一改使節對於琉球不過只是一介島嶼的想像，多少生出敬畏之心。─夾處強權之下的小國處境，由此可見一斑。
遊園之間，步步驚夢
不比首里城跡名滿天下，參訪識名園的遊人自然短少一截。兼之入口兩旁，老榕及茄冬圍攏而成一條綠色隧道，線路迂曲，近乎隔世，難以想像如此園林其實距離市區不過一步之遙。既然參照日本庭園動線設計，同樣有著極簡、掩映、不對稱的特點，於是通過一段「初極狹，纔通人」的林蔭小道，復行數十步， 始覺庭院綠地、小橋流水豁然開朗。
庭院各部以心字池為中心環繞開展。顧名思義，心字池形如草體「心」字，周邊點綴石拱橋、六角亭、勸耕臺、育德泉。橋亭臺泉等等中國園林要素應有盡有，卻又不比蘇州繁花似錦，令人目不暇給。相反地，正因和式美學的介入，識名園處處流露留白哲思。而所謂的「白」又並非一覽無遺，其迴遊式格局使人在流轉顧盼之間，總有一些什麼景色躍向目前。
將園林舞臺還給了綠
中國園林裡頭，建築最是主人匠心所在。而識名園中， 擁有起居、臥室、茶室、廚房等等十五個房間的御殿，雖是重頭戲，卻不過份喧賓奪主。赤瓦屋頂與原木簷柱，幾乎沒有多餘色彩，活脫脫古裝影集能夠見到的傳統民宅，格局只比一旁的番屋（守衛休憩小屋）大不上多少，如此一來，遊人才更有餘裕將注意力留給園子本身，綠才是識名園的主體。
當注意力留給了園子以後，便不難察覺，除卻原產琉球松，以及池中漂浮著的淡水紅藻以外，園中另外植有並不屬於南國的溫帶植物，如柳、梅、紫籐、桔梗等等，使得四季景色各有千秋。而日本的柳與中國的梅在此適時綻放，從中也能見出當初設計用心─自然是為了討來訪使者的歡喜。
觀海有時，遊園有時
如同沖繩其餘世界遺產，識名園於二戰期間飽受侵襲，現今所見包含御殿在內諸多建築，係九〇年代完成重建的版本。然而採用原木修築，沒有多餘文飾，遠遠望去也就修舊如舊。十五個房間合組的御殿，其動線儘管曲折，人在廊簷正對池心與亭臺，風起有時，葉落有時，未嘗不能感受一種「行到水窮處，坐看雲起時」的開脫。
於是，沖繩的綠其實大有可觀，我們未必非得看海不可。一如勸耕臺的選址，偏偏將海藏了起來，許多事物，反而就在藏了又藏、簡了又簡之後才更顯出價值。比諸不假雕琢的庭園、不假雕琢的御殿，以及不假雕琢的旅途的心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