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作者】 鄺介文
文_鄺介文、張祐菁、鄭卉庭/旅讀 圖_陳育陞/旅讀、CTPphoto、視覺中國
2023年8月號 第138期
2023-08-03
先是檳樹森森,再是榴槤飄飄。面積不過略大於臺北市的蕞爾小島,歷經產業輪番升級,如今已成馬國科技重鎮。
然而在產業升級又升級以前,卻是命運流連再流連。從暹羅緬甸兵家必爭,到華人洋人移民殖民,特殊時空際遇造就檳城獨特旅遊生態──美學衝撞、美食衝撞、美景衝撞。
新南向政策摩拳擦掌的如今,我們實有重新認識馬來西亞之必要,異的部分見賢思齊,同的部分躬身自省。而認識馬來西亞,不從楊紫瓊、不從梁靜茹、不從李心潔,認識馬來西亞,先從檳城開始。
小(檳)城故事多:一點一橫長,一撇到南洋
在多數臺人而言,馬來西亞恐怕是東協十國當中相對模糊的一個。沒有寮國、汶萊的深邃遼遠;沒有泰國、緬甸的異族情懷;沒有越南、印尼的互助互通;更長期隱身新加坡的萬丈光芒底下。然而大馬何其重要,無論歷史的或現狀的、文明的或經濟的、無形的或實質的,這個距離臺灣三千公里的國度,其實比起諸多地理上的鄰國,更多一層心理上的鄰國的意義。
這麼遠,那麼近:大馬與臺灣之間的相似處
馬來西亞的模糊,興許因為它的語言、風俗、宗教,乃至民情幾乎能與臺灣無縫接軌,以旅遊角度觀之,似乎缺少那麼一點「南洋氣質」。的確,華人儘管僅佔大馬總體人口的兩成左右,幾個著名的都會如吉隆坡、檳城、新山、怡保,主導其商業運作者卻都以華人為大宗。新近出爐的奧斯卡影后楊紫瓊,正是來自怡保,當時選擇同文(化)同種的香港作為事業起點,很是理所當然。枉論其餘來臺發展的大馬歌手,同樣因為臺馬之間是這麼遠又那麼近。
於是,行旅上述幾座馬國大城,不但華人彼此之間「講臺語嘛欸通」,就是馬來裔、印度裔可能也是「講臺語嘛欸通」──我就曾經遇上一位馬來司機指著路邊某間店家說道:誠濟臺灣人欲來遮食炒粿條(很多臺灣人都來這吃炒粿條)。如此心理上的近,往往使人過份聚焦,忘了其餘馬來文化、印度文化,乃至交融生成的娘惹滋味,是多麼生意盎然,值得一探究竟。即便我們單單著眼大馬地區的華人社群,歷經數個世紀的輾轉流連,亦早已結出自成一格的異地果實。
講臺語「馬」欸通
新南向政策摩拳擦掌的如今,我們實有重新認識馬來西亞之必要,異的部分見賢思齊,同的部分躬身自省。而認識馬來西亞,不從楊紫瓊、不從梁靜茹、不從李心潔,而先從檳城開始。
今日所謂檳州,包括檳島與威省(位於馬來半島西岸,隔著檳威海峽與檳島相望);狹義所稱檳城,則專指檳島,甚至專指該州的首府喬治市。僅次於吉隆坡的全馬第二大城,檳城華人總數甚至略略高於馬來族裔,而華人當中又以祖籍福建者為多。不少檳城市民哈臺,聽臺歌、讀臺報、追臺劇(包括偶像劇、鄉土劇與長壽劇),把臺式新聞與政論節目當成綜藝娛樂,使它成為名符其實的「講臺語馬欸通」──講臺語,馬來西亞人也會通。
局勢也許流連核心依然留戀
檳城哈臺,哈到即便2012年前馬國政府並不承認醫科以外的臺灣學歷,他們還是前仆後繼地赴臺升學,興許你我都曾有過那麼幾個來自大馬的僑生友人。所以如此,曾在砂拉越州擔任華文中學校長的黃偉雯試析:「大抵也是因為從清末到現代,血緣、業緣、地緣的關係延伸。」亦即,現代的哈臺,其實源自清末的哈華/哈儒,儒家思想經由血緣、業緣、地緣的延伸,成為甚至馬來裔的前馬國首相瑪哈迪也認同的「亞洲價值」。
以儒家思想為中心的亞洲價值,檳城隨處可見。不僅來自於那些以籍貫或姓氏為單位的各色會館,也不僅體現為沒有官方支援也要募款興學的華校,更不僅表露在眾多小吃名目仍舊保有方言發音(事實上,福建話說得比華語流利的檳城市民比比皆是),更是因為檳城無形之中存著「里仁為美」的精神。而此精神,彷彿能夠上溯清末,換而言之,縱然數百年來檳城/馬國外在局勢流連,檳城人/馬國人內在核心始終留戀。
飲水思「緣」的人啊!
半世紀前,檳城「不得不」(注)將原有經濟結構,從自由貿易,朝向精密工業發展,吸引眾多跨國企業紛紛進駐投資。時至而今,由馬來西亞主導的半導體封測作業全球占比超過一成,其中絕大多數出自檳城。該城的年出口額,約莫80%由電子、科技、醫療儀器所貢獻。然而,東方矽谷與世界遺產之名並行不悖,走在喬治老城,鮮少遊人能夠意識到「理工氣息」,只因人與人間的黏著度是那樣的高,厚積薄發的是「道統氣息」。
(注)1969年,馬國政府取消檳城自由港的地位,失去貿易優勢以後,為整頓經濟,該州領袖決心發展工業。時值美國亟欲研究半導體,檳城抓緊機會,以廉價勞力吸引外商投資,時機只比高雄設立加工出口區晚了6年。
而這一切所以格外值得珍重,在於全是自動自發、自覺自主。無須一個官方設置的客委會、閩委會、粵委會系統運作,檳城華人(或者所有南洋華人)始終神經牽連神經,骨髓牽連骨髓,有意識或無意識地傳播古韻。無論血緣或是業緣或是地緣,終將化作一個「緣」字。祖輩的祖輩離鄉背井是緣,祖輩披荊斬棘是緣,父輩胼手胝足是緣,我輩飲水思源亦是緣。
這個曾經因為植滿檳榔樹,而有庇能、屏南、庇𠹌、Pinang、Penang(閩語檳榔的各種音譯)種種稱謂的小島,如今檳榔早已絕跡,年輕一輩甚至不知「檳島」二字來歷,卻也無損於它科技兼容文明的城市定位。數百年來,先是檳樹森森,再是榴槤飄飄,所有紅的綠的藍的黃的繽紛建築,所有閩的粵的馬來的娘惹的繁盛滋味,讓它成了世界遺產,讓它成了美食之都,讓它成了瘋狂亞洲富豪家鄉。
且讓你我一探檳城過去的流連、現今的榴槤、未來的留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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鄺介文
現任旅讀雜誌執行總編輯。
師大附中、政大中文系、臺大戲研所畢業,主修戲劇理論、戲曲編劇及表演。香港出生的臺北市民。曾獲臺北新北臺中宜蘭教育部香港青年等十數文學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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