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_鄺介文、張祐菁/旅讀 圖_圖蟲創意
2024-12-31
每個人的閱讀史，都是從「床前明月光」開始的；每個人的戀愛史，都是從「妾髮初覆額」開始的；每個人的抗老史，都是從「朝如青絲暮成雪」開始的。這些句子，幾乎三字經一般地刻在意識底層，能夠反射性地背誦丟接，成為每個華人的心靈鎖鑰。因為李白是超現實的，所以成了天上的偶像；因為我們是太過現實的，所以成了地上的迷弟迷妹，興許你我都在自覺與不自覺間，步步落入李白佈下的網羅。那麼──無論新粉舊粉，歡迎加入太．白．粉！
飲食中的太白粉，多用於勾芡、醃肉、煎魚，亦可製成粉圓、地瓜圓等甜點，日常生活中可說是無所不在。文化中的太白粉更是隨處可見──失落時舉頭望明月、砥礪時天生我材必有用、歡暢時輕舟已過萬重山，似乎百般喜怒哀樂，李太白都早已為我們體驗過。隨手拾起太白詩文，感應隔著千年時光波動而來的共鳴，這樣一位既遙遠又貼近的閃耀星星，誰能夠抗拒成為他的粉絲呢？君不見古今寂寞心，處處皆是太白粉！
詩歌的重量：夢回盛唐來首詩
許多人的啟蒙讀物，都少不了一本《唐詩三百首》，在還不大能體會詩歌意涵的年紀，因為具備完整格律音韻規範，任誰也能琅琅上口。唐詩能夠成為「國民文學」，有其天時、地利、人和的促成。
首先天時，匯集西周至春秋時代韻文作品的《詩經》，為華文詩歌奠定題材、情感、技法、吟詠的基礎，嚴謹的寫作形制發展到了唐代而定型。再者地利，相較南北朝時期連年戰亂，唐代政局、民生都更為安定，人們有餘裕針對藝術作更進一步的發展（比如唐詩延續了南朝永明體對於聲調的分類與習慣）。最終人和，隋朝頒行的科舉制度日益完善，唐代科舉對詩才的要求，直接影響此文體的地位。詩，從此不只出現在風流閑散的酬唱，也出現在兵家必爭的官場。
今日俗稱的唐詩，正式名稱為近體詩或今體詩，以其相對唐朝之前的「古體詩」而言。近體詩的發展一般以初唐、盛唐、中唐、晚唐四階段劃分。初唐一面承襲南朝綺麗，一面擬仿漢魏古風；盛唐誕生了許多至今耳熟能詳的名家，王維、李白、杜甫都是這一時期的人物，可謂百花齊放的黃金年代；中唐經歷安史之亂，國力漸衰，關懷社會底層的寫實主義作品增加（另有字斟句酌、語出驚人的奇險派）；晚唐時期，唯美風格再度抬頭，李商隱與杜牧以「小李杜」之名，試圖上承「大李杜」之成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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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白大聲說：「我是大唐彼得潘！」
其中，李白自是縱向放眼天地玄黃、橫向放眼宇宙洪荒，皆令人敬畏的名字，幾近綺麗盛唐（甚至整個中國文學）的同義詞。以他為主角的學術專著、文學、書畫、影視創作源源不絕，聲名地位之高，不免讓人懷疑這是人為的造神運動。其實，若將眼光拉回一千五百年前的李白在世期間，其光芒亦早已無法遮蓋。無論在前輩或晚輩、同儕或後世的眼中，他永遠是充滿活力的文化idol。一如韓寒所說：是金子，總要發光的！
李白率性不羈的頑童性格，無須特別研究其身家來歷，單單閱讀他的文字，他的洋溢熱情便迎面撲來。他的人格魅力與創作技巧，雞生蛋蛋生雞、一而二二而一地彼此交纏，共同修成一位偶像的表與裡、人緣與才華。從唐朝一路到現代，讀過李白的人無不稱奇：「怎麼有人能夠這麼青春、如此無畏？」他的詩作多半予人「成分樂觀」的印象，即便年入花甲，也能像個永遠長不大的彼得潘，彷彿沒有任何困境或挫折能夠把他從空中拽下來。這樣的形象為後世一再聚焦、一再放大、一再傳播，你我愈讀愈崇拜、愈讀愈嚮往──李白啊李白，過了一千五百年都不會老。
天上謫下一個仙，人間萬姓仰頭看
詩仙、酒鬼、遊俠，人們賦予了李白至少三種身分（可能還要加上彼得潘、小王子），皆與現實社會的連結不深。他是神，是鬼魅，是古靈精怪、來去自如的風一樣的男子。在後世的畫像／想像當中，李白的手是拎著筆、是抱著酒、是揣著劍，卻似乎沒有牽過另一雙手、搭過另一條臂、抱過另一個人。似乎他孤立如同高懸夜空的月亮，無所牽掛，漫不經心地接受世人瞻仰──他只有他自己，但他也想念他自己。
在那官員文人清客相互酬酢的時代，李白得人贈詩，也贈詩予人；大量圈粉，也處處追星；有彼此激賞的朋友，也有仰之彌高的偶像。於是，他的浪漫不只風花雪月，否則詩句不能雋永；他的抱負同樣深刻，政治理想其實是創作的基底。因為偶像光芒萬丈，我們只記得文字表面鑲嵌的銀邊如何奪目，但時常忽略了出生背景、青春際遇、中年情愁與晚景歡哀怎麼鋪墊了他的生命思想。這一顆天邊太白星，他的人生與創作其實是同樣徹頭徹尾的傳奇。
李白在中國文學史上的地位／定位無庸置疑，卻鮮少人能夠理解，鎂光燈後，尹雪豔會老，小王子也有不為人知的寂寞。無論前世如何「仙」，謫仙今生終究是個「人」。李白應該不是這樣，李白不應該只是這樣。於是，家庭友情職場旅途這些「現實」物事點點滴滴化作文學養分，隱隱約約、曲曲折折、婉碗轉轉地刺激他的寫作。身為一位專業太白粉，我們要粉他的文字表面，亦要粉他的人生背面。不論新粉舊粉，歡迎加入太白粉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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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5年1月號 第155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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