詩人求職記:李白的青春豪情與人生抉擇

文_鄺介文、張祐菁/旅讀 圖_視覺中國、Cheerimages、旅讀
2025-01-02

少年游俠好經過,渾身裝束皆綺羅。
蕙蘭相隨喧妓女,風光去處滿笙歌。
        ──〈少年行〉

這四句詩來自李白的〈少年行〉,他筆下的年輕人們,身姿俊朗,衣著光鮮,在最令人嚮往的年紀,擁有最令人羨慕的形象。少年年少,追憶似水,因為它封存了許許多多的第一次,也是快樂、善意等純粹情感萌生之時。年少的自由,對比「當下」所有的不得不、不能不,顯得更加美好。那些過去,安放於腦海不斷醞釀發酵,使得「青春」日漸昇華為寶物。

李白對於青春的歌頌,可見諸諸多詩篇,又經常與自由、瀟灑、不羈、鮮衣良馬等意象直接關聯。然而他的年少時代,當真如此率性嗎?過人的天賦在他的青春圖像中又扮演什麼樣的角色?且讓我們一探究竟。


隴西成紀 ©李璧蕙/Cheerimages

 

賀知章口中謫仙人,李媽媽眼中謫星人

一如《紅樓夢》賈雨村所言,人秉氣而生,而氣有正邪,尤其帝王將相,或多或少附會奇聞異事。像是黃帝的母親傳說是在郊外遊憩時,天上忽然降下一道巨大電光,受光芒照拂因而受孕;漢高祖的母親夢見受蛟龍纏繞,這才誕下劉邦。諸如此類降世神話,常是為了鞏固政權而創。於是當「非帝王將相」(比如賈府那位銜玉而生的公子)也具備類似的傳奇故事、且又受到大眾普遍認肯的時候,他/她想必具有一定的名聲地位──比如李白。

李白這個名字標誌著他異於常人的天資。據聞他的母親孕期夢見天上太白金星投入懷中,腹中陣痛分娩,隨即產下男嬰。表字太白,指的正是太白金星。為此,周遭無不嘖嘖稱奇,認為這孩子是太白星君下凡,將來想必大放異彩。太白星君是民間將金星神格化後的道教神祇,形象通常是睿智的男性長者。不過,日後李白的性格爽朗豪邁,坐而言不如起而行,始終保有一種不低頭的天真,倒是與太白星君安然自持的形象相反。然而他的才華之耀眼,確實堪比金星。


一般認為隴西(今甘肅)為李白出生地 ©李璧蕙/Cheerimages

 

人若有心,鐵杵磨成針

關於李白孩提時代的事蹟,最廣為人知的莫過於「鐵杵磨成繡花針」。

某日,不想讀書的少年李白遊手好閒,途經一條小溪,遇見了正在打磨鐵杵的老婦人。李白上前詢問婦人在做什麼,對方回答:「欲作針。」李白頓時恍然大悟,後續的頓悟與經歷,想必大家如數家珍了。但各位也許不知道的是,李白行經的那條溪被名為「磨針溪」;自稱姓武的老嫗用來磨針的石頭則名為「武氏岩」。這是寓言,也是預言,李白畢竟「五歲誦六甲,十歲觀百家,十五觀奇書,做賦凌相如」。然而,這寓言/預言是否有正史背書,仍有待商榷。

記載首見於宋朝祝穆所著《方輿勝覽.卷五三.磨鍼溪》,明人鄭之珍的小品文〈鐵杵磨針〉也有十分近似的描寫。有趣的是,明末《廣輿記》中幾乎雷同的故事,主角卻換成了玄天上帝與女神紫元君,用作度化前者的關鍵情節。此一說法其實元代中葉便已出現,到了清朝,紫元君又成了觀音。不禁讓人好奇,文中典故是否在更早先的時代即具備大致雛型?能夠確定的是,不論主角是否為李白,磨杵作針在華人文化圈裡,已經上升成為一個獨立且強大的意符。

 

五育並進資優生

作為天才兒童,李白在詩文中毫不掩飾自己的早慧。〈上安州裴長史書〉一文,自陳「五歲誦六甲,十歲觀百家,軒轅以來,頗得聞矣」;〈贈張相鎬〉一詩,寫道「十五觀奇書,作賦凌相如」,皆點出確切年齡,以顯示自己的天賦。

其中所謂六甲,學界曾有多種解釋,較為合理的是「六十甲子」,即天干地支的數算。至於奇書,指的可能是道教、神仙相關典籍。然而李白真正接觸道教,推論應在十八、九歲時,至少不會早於十五歲,此處或有誇大之嫌。此外,李白拿來與自己相比的相如,則是人稱賦聖的西漢大家司馬相如──這樣的比較,也出現在他人的誇讚中,比如益州長史蘇翅曾稱「此子天才英麗……若廣之以學,可以相如比肩也」。

除了文章學識,李白也嚮往行萬里路的俠客生活,力圖實踐「允文允武」四字。唐朝初期,統治階層提倡文武兼備,國家法典《唐律》中也表示「諸習學文武者為士」,明定文人、武人的法律地位平等。由此可見,武的能力與文相同,在當時普遍受到重視(儘管到了中唐晚唐,伴隨科舉日盛,文人的地位愈來愈高,武才逐漸遭受輕視)。據此,年少李白同樣崇尚劍術,電影《長安三萬里》中,他便不時單挑高適,甚至授以相撲之術。


道教聖地武當山 ©葉桓/Cheerimages

 

好漢不怕出身低,英雄不戀舊榮利

那麼,李白是怎麼描述自己「武」的一方呢?

例如〈留別廣陵諸公〉中的「金羈絡駿馬,錦帶橫龍泉」,便是經典的自畫像。華美的鞍具、高大的馬匹,昂首闊步,意氣風發。或者〈與韓荊州書〉裡,自我介紹「十五好劍術,徧干諸侯」,將自己對劍術、俠客的喜好表露無遺。後世或許記得他是文豪、是詩仙,然而他的運動健將形象也是遠近馳名,像《新唐書》也為李白留下「喜縱橫術,擊劍,為任俠」的鮮明記載。

上述種種文字不能忽略的是,劍術背後,更重要的是「俠」的人格特質。在修身齊家層面上,他廣結朋友,重義輕財,有恩必報;在治國平天下層面上,更要求自身務必對社會有所貢獻,功成之後悄然隱居。在他的理想之中,英雄與浪漫二者不能分割。如果金庸通過郭靖之口傳達「為國為民,俠之大者」的期許,那麼李白式的英雄氣魄,更在於那為國為民之後,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的灑脫──浪漫必須英雄相佐,英雄必須浪漫成全,謫仙李白,乃是入世(且又與人世若即若離)的李白。


西安清真大寺 ©麥翔雲/旅讀

 

入贅也好同居也罷,緣來就是妳!

李白這樣優秀俊逸的青年,不免令人好奇怎樣的女子才能夠得其良配?

前文敘述了李白的任俠性格,是他喜好四處遊歷的原因之一,在他前往雲夢(今湖北省江漢平原)遊覽時,結識了第一任妻子:前任宰相許圉師的孫女。嚴格說來,並非嫁娶,而是入贅,對於心高氣傲的李白而言,背後無非打著政治算盤。李白在許家度過了三年的新婚生活,便又再度展開遊歷,四處尋求仕宦機會。他與許氏育有一子一女,夫妻聚少離多,分別期間經常作詩贈內,盡寫思念情意。

許氏過世之後,李白結識一名劉姓女子,與之結合。劉氏過世之後,李白帶著孩子遷至魯東,在此期間,李白與一女子交好(傳聞該女曾生下一子,因此多認為李白膝下共有二子一女)。隨後,又在宋城娶了宰相宗楚客的孫女為妻。唐人魏顥在〈李翰林集序〉如此寫道「始娶於許……又合於劉……次合於魯一婦……終娶於宗」,仔細辨別文中「娶」與「合」的用字,可以見得,劉氏與魯婦二人與李白並無夫妻名義,以今日目光看來,只能算作同居。

李白以妻子為對象的詩文主要分為「贈內詩」與「自代內贈詩」兩類,前者是思念妻子、抒發愛戀的情詩;後者是揣摩妻子心態、模擬妻子口吻的創作。《寄遠十二首》便是同時包含這兩種情詩的系列作品。在這些詩作中,許氏與宗氏都被賦予生動、獨立的形象,而自代內贈詩也顯示了李白所希望或預期的情感流動。或許,這是李白長年雲遊在外,內心深處對於理想家庭的建構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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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5年1月號 第155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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